小河满(自由撰稿人)全文2800余字,阅读约需5分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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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3年6月30日,黄家驹因意外事故逝世,30年来,这位华语乐坛的摇滚乐代表人物之一从未被人们遗忘过,他那些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歌曲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。30年后的今天,我们仍旧高歌,为和平与爱、人的平等、对理想的执着——哪怕这一天只你共我。“现在的年轻人应该不知道,《光辉岁月》这首歌是献给曼德拉的吧?”友人在电话那头问我。我“嗯”了一声,他特别慎重地说道:“我们那时是知道的。”
“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,在他生命里,仿佛带点唏嘘。”
1990年,歌词里的那个“他”,囚禁黑牢中27年的曼德拉出狱,“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,迎接光辉岁月,风雨中抱紧自由。”这是黄家驹以歌送予曼德拉的一个祝福,要抱紧自由。有人将《光辉岁月》的歌词念给曼德拉听,他听后流泪了。黄家驹对他的赞誉,都饱含在这些字句里,“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,自信可改变未来,问谁又能做到。”
岂止是曼德拉,黄家驹眼中的“他”,其实又是每个人,是整个世界,每个人都需要自由与平等。因其背后所传达的“抗争”与“希望”,让我们的生命体验变得如此丰富与多元。
你能想象这样的情景吗?1997年,一个闭塞落后的小县城里,一个初中生拿着一盒磁带反反复复地听,《光辉岁月》《大地》……愣是把《真的爱你》的粤语歌词听明白了。一位年轻人提起年少时的自己,言之那是最不可忘记的记忆,它是生命的一部分。
“Beyond陪我度过了整个高中,那是青春里最充满希望和想象的日子,毫不夸张地说,他们80%的歌我都会唱。”一位年轻人在歌曲中看到的是“希望”和“想象”。
青春气息与冲动就这么占据了年轻的灵魂。“它洋溢出的天真之气,那是几个本性温良的青年人所特有的天真与冲动,这和老朽颟顸之辈炮制给青年看的心灵鸡汤不同。Beyond打动人的地方就在于此。”与Beyond合作最久的刘卓辉提到这个乐队时,不掩盖其人文精神背后那股“本色”。
年轻、青春气息,以及抗争与希望。对于很多歌迷来说,没有《光辉岁月》这首歌,很多人恐怕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做曼德拉,还有南非这样白人控制黑人的地方。
可是,今天的年轻人对此的理解,已经不只是一首献给具体个人的歌,黄家驹唱出的,是我们所有人的“自己”。
1990年代之前,诗人廖伟棠说,“市民风气保守,香港家庭的长辈往往将玩乐队的年轻人视为两种人,一种是有钱的花花公子,另外一种就是‘小流氓’。”可是,黄家驹明显不是这两类,他的歌曲关注国际时事,明显比其他歌星更有智慧和主见,他们又成了香港爸爸们心中的理想青年。
廖伟棠说,“如果没有家驹,我只是灰色小城市中一个反叛少年,他却为我带来了一个反叛者起码的价值观:和平与爱、人的平等、对理想的执着……”
Beyond的第一张专辑《再见理想》,主打歌《再见理想》将孤独、落寞、无奈的境遇抒发得淋漓尽致,但是他们没有绝望,歌曲最后一遍遍的“一起高呼Rock "n" Roll”,四个为理想不屈不挠的年轻人在呐喊着。
《再见理想》的传唱度远不如其他歌,却是黄家驹最想唱红的一首歌。因为,一种落寞和孤单的感觉。在黄家驹已大红时,他还想为“理想呐喊”。
清醒的他,还传递着和平与爱。正在发生的事譬如战争、饥荒和流离失所的孩童(AMANI),刺痛了黄家驹:“一群很可爱的小孩子,在一个非常不可爱的地方长大,我觉得心里很难过。”
他的很多歌是愤怒的,像在控诉某些东西,却始终对未知的明天,对未竟的理想怀揣希望。“反叛者”成为黄家驹精神的另一表述。而“反叛者”一半是自由、理想,以及挫折、彷徨、苦困、唏嘘、迷惘、冷嘲、痛楚等词来命名。可这些“反叛者”仍旧高唱着要“以挫折换作真理,始终总会飞”,要“心中一股冲劲勇闯,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”;在唱《不再犹豫》前,黄家驹还要说:“应该犹豫的时候,犹豫一下也唔紧要的。”
而1993年,也就是家驹去世那一年,收录着《海阔天空》《光辉岁月》的专辑《乐与怒》成为了《再见理想》的呼应。
“乐与怒”三字,粤语谐音正是“Rock & Roll”。有人说,《乐与怒》这名字,一方面是对现实的妥协,一方面又坚持着摇滚不死的音乐理想——正是因为理想主义在现实中的遭遇,Beyond不得不远渡东洋去寻找机会,然后发生了令乐迷扼腕的那场事故。
即使遇到种种挫折,也不放弃。坚持追求自由与理想,坚持召唤和平与爱。这是黄家驹带给年轻反叛者的座右铭。
廖伟棠说,在黄家驹意外去世后,世人心目中留下天才夭折的遗憾,香港的父母不再嘲讽家里玩音乐的青年,而是鼓励他们向家驹学习。
当我要提笔要写这篇文章时,我好奇地想知道,那些陌生人,又有着怎样的“生命记忆”是独属于黄家驹的。
“初听黄家驹是1999年,小学五年级。有个从镇上回村读书的同学,天天唱着粤语歌,似懂而非,感觉很好听,就跟着哼哼了,后来才知道是家驹。2000年,帮父母看鸡,晚上,一山一人,幸亏有群鸡和一个‘收放一体机’陪伴。茫茫山林,为了对抗守夜的寂寞,我偷了二哥的一盘磁带。月光撒在山林间,家驹的歌曲回荡在山腰,陪我度过了多少个夜晚,回头看,没有惧怕夜的黑,尽是美好。”
“若干年前的缅甸茵莱湖畔,暴雨中,我靠在旅社阳台上纳凉,湖边有一个小凉亭,有三两个男孩抱着吉他在纵情歌唱。都是黄家驹的歌,唱得非常棒,虽然缅甸语一句都听不懂,仍然让我热血沸腾,不禁随声附和。在异国他乡能听到熟悉的旋律,相通于和平与爱的音乐精神,可惜家驹,天妒英才,香港再无传人。”
我看到这两个陌生人的故事时,不禁在想,除了“精神陪伴”之外,那些歌曲不再仅仅是唱词与旋律,而是与时代融为一体的“个体生命体验”,它构成了个体的精神家园。
个体之外,它还是集体记忆的构造者。
前几天一位中学老师在朋友圈里写道:“《海阔天空》《光辉岁月》,中考前全体师生必唱的歌曲,黄家驹逝世多年,他的歌曲仍在。”问起年轻的孩子们为何独选这两首歌,“朗朗上口、励志、激昂,在重大事情(比如中考)前,可以喊出来,呐喊,很释放。”
为何《海阔天空》《光辉岁月》成为我们集体合唱的必选曲目呢?正如那群要中考的学子们说,因为歌词励志,曲风激昂;也有年幼的孩子们说,因为常常听爸爸妈妈们在聚会时唱起这些歌曲,耳濡目染后就会了。
而我自己,唯一的两次集体合唱《海阔天空》的记忆,一次是在高二时,一次在2018年瑞典的格特兰岛上。
在中学的教室里,拿着麦克风,站在课桌上,一群如风的少年疯狂地一遍遍地唱着,“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,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,背弃了理想,谁人都可以,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,仍然自由自我,永远高唱我歌,走遍千里。”那个唱着此歌的少年,怀抱着新闻理想,真的走了千里,走进了新闻圣地,也走到了公民城市广州。
当在很多场合,看到年轻人合唱起“迎接光辉岁月,风雨中抱紧自由”时,我知道,不再是个人的理想,而是属于我们的理想。
今天,黄家驹远离我们整整30年了,“自信可改变未来,问谁又能做到?”黄家驹写这首歌的时候,也并不知道曼德拉最后成功了,更多是对他的祝福,“祝福他,无论多久多久都一定要成功。”
风雨中抱紧自由,无论多久多久都一定要成功,这也是黄家驹对我们的祝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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